梦中曦霁

Chapter2.对弈

过去的一周是考试周，文东恩过得非常忙碌。在繁重地生活和学业压力中，有时候文东恩会想，那场持续了18年的噩梦是不是还没有醒来。

为什么她还是要这么努力地活着，挣扎着逃离“妈妈”制造的地狱。

 

能让文东恩能得到喘息的是每天回“家”前，在门口抬头看看天空。

脏乱的小巷，乱接的电线将天空切割成一片片不规则的形状。昏黄的灯光，又将天空染上浑浊俗气的颜色。

但文东恩看过美丽的天空——梦境里她做家教时，曾经在住半山别墅的学生家里看到了海天一色的天空和海景，是那样的湛蓝又没有边界。

穹顶之下，看似大家都拥有着同一片天空，但是站在这贫民区看，和在半山别墅看，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景。

 

但文东恩仍旧喜欢抬头看天。黑暗的夜里，点点繁星隐秘又沉默地照亮着自己。那些星星就像是一枚枚棋子一样，互相对峙又吸引。

“真是美丽啊。”文东恩不由得赞叹这免费的美景，说话时的哈气成白雾，在路灯的照映下蒸腾又消散。

 

文东恩正准备进“家”，听到了房门里又传来了女人的咒骂、男人摔东西的声音，顿感厌烦疲惫，于是她转身走进了小巷之中。

 

推开棋院的大门，文东恩径直走到空位上坐下。晚上七八点钟，来下棋的人已经很少了。打眼一看，大家都有棋友正在对弈。

看没有落单的棋手，文东恩打开黑子棋罐，准备自弈。

但就在文东恩要打开白子棋罐盖子时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抢先一步，将盖子打开。

“我可以坐这里吗？”一个男声有礼貌地问道。

文东恩顺着声音抬头，看清来人后，她不由得一愣。她没有想到会在18年前这个时间点遇到自己梦境中的人——河道英。

见文东恩没有答话，河道英继续坚持道“学生，我能和你对弈一局吗？”

“好的。”文东恩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，忙点头应允“我们下一盘吧。”

 

黑白棋子交替下在棋盘上，进攻防守，棋盘上战斗激烈，棋盘外两人却沉默无语。

随着棋局的推进，河道英确认了一些事实。他斟酌地开口询问“你最近没来棋社。”

“因为我是学生，得学习。”

“看你校服，是盛韩高。高二？”

“高一。”

“对于这个年龄来说，你的棋力很强。有想过当职业棋手吗？”

“职业棋手不是我的梦想。下棋只是兴趣而已，当然如果能用兴趣赚点钱，我也不反感。”

“你的梦想是什么？”

 

文东恩闻言，下棋的手一顿。从噩梦醒来后的自己，梦想可以改变了吧。可以不用把“复仇”当做自己的人生目标，全身心地浸泡在苦痛中了吧？

面对文东恩这良久的沉默，河道英抬头看向文东恩，他见文东恩摩挲着手中棋子，面露苦笑。于是忙对文东恩道“是我的疑问太多了么？回答困难的话就略过吧。”

 

“不是的，曾经我的梦想是黑暗的，所以就算最后实现了，感觉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开心，只感到了空虚。”

“听到你的提问，忽然想到现在自己的梦想也可以是金灿灿的，所以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。”

文东恩解释完后，表情有些释然，长舒一口气，落下一子。

“我梦想成为一名建筑师。”文东恩坚定又缓慢地回答着，随后抬眼直视着棋盘对面的河道英。

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复杂。就像是海上航行时，指引船只走出迷雾的信号灯一样，朦胧但又仍旧努力冲破一切样子。

这样的目光，远看只是朦胧柔和但坚定，但近看就是不可直视的明亮。

就像是被这明亮所烫到一般，河道英心下慌乱一瞬，下意识地避开了文东恩直视的视线。他为了转移话题，于是拿出了一个袋子，递给文东恩“既然梦想成为建筑师，那这本书想来应该是你的吧？”

文东恩拿出来一看，就是自己掉的《空间社屋——社会与建筑空间》，她翻开扉页确认了下自己的名字后点头道谢“谢谢，这是我掉的书。”

 

河道英听闻文东恩道谢后，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翘起，又追问道“你想考哪所大学的建筑系？”

“汉阳大学”

“汉阳是我们国家建筑系最好的大学。录取率3%~5%。”河道英一边又下一子，一边点点头表示认同道“你的目标很远大，要很努力才能实现。”

 

“像我这样的人，努力是基本。我费尽力气了才和普通人一样，所以，努力十倍和努力百倍，对我来说，没有差别。”

“今天这盘棋，是我赢了。”文东恩指了指被河道英忽略地右上角位置。

 

“啊，是。”河道英思绪还在方才文东恩的话语中，被文东恩提醒后这才反应过来，忙递给文东恩2万元“我看你们赌棋都是2万，对么？”

“是，和你下棋很愉快，还有谢谢你还给我书。那么，告辞。”文东恩说罢，要整理东西离开。

 

“你上次下棋为什么故意输给朴社长？”河道英不知为何总是想要和眼前这个女生能多聊一会，于是总是用疑问句探知对方，挽留对方。

“这样他才愿意继续和我赌棋啊。”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关系不再是梦中那样对立，文东恩也乐于回复河道英的问题，不加任何修饰，也不带任何目的，只是纯粹地回答。

“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一直失败的。赌棋一场2万，是超过最低时薪很多的打工。”

 

河道英有些不能理解，他的世界里，强者碾压弱者，理所应当。输赢的自尊心比起赢钱更加重要。他话语有些冷下来，直言“你似乎不喜欢围棋。赢和输都是自己棋力的展示，为了钱故意去输棋，自尊心不会太受伤了吗？”

“纯粹地去享受自己的兴趣，对我来说太奢侈了。你有自己的规则，所以不能接受我利用围棋去赚钱，这无可厚非。但你想要评判我，不可以。”

 

气氛一时冷住，河道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，竟然会因文东恩的“世俗”而感到失望，竟然还说出了伤人的话来。“对不起，你的选择肯定是有理由的，是我失礼了。”

 

文东恩心里想着“你只是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人像我这样活着。在饿肚子面前，自尊心也要咬碎吞进肚子里。”不知道为何，她忽然很想撼动河道英认知中那完美的世界。

她抬头看了下时钟，确认了时间。

然后她缓缓开口邀请道“你可以送我回家吗？”